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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丁,一片不能忘却的红色土地

发布日期: 2021-04-17 12:19:06 来源: 作者: 编辑:

  西线高速40公里处“三林”出口往北一公里,有一个约两平方公里的葫芦状半岛,她的东面是绿涛拍岸、临海而居的五村,北面是碧波连天的琼州海峡,西面是白色圆顶油罐耸立的福山石油生产基地,南面是四季泛绿的小丘陵,连着昼夜呼啸的西线高速。她像一块透剔的翡翠,小巧玲珑,嵌镶在环状的红树林绿带之中。这个半岛,简称盐丁,意为“煮盐的苦力”。她是澄迈县著名的革命老根据地。

  从祖上起,盐丁绝大多数人家都经营着两三亩盐田,以为生计。盐丁加“缀尾”是她的全称,以此表达不同时期的隶属性质,宣示一种社会色彩:共产党执政前,叫做“盐丁峒”(宋朝广西左、右江的村落行政单位);上世纪七十年代前,叫做“盐丁大队”;中越自卫反击战后,叫做“盐丁作业区”;五年前,改称“盐丁村委会”。盐丁的行政隶属关系,也像个弄潮儿,多变无常:解放初期,她隶属于澄迈县第四区大丰乡;农业合作化时归白莲公社;大跃进时代划给马村渔业公社;七十年代澄迈县大丰公社成立,她又成了这个公社的一个生产大队;十一届二中全会后,为安置越南难侨,大丰公社摇身一变,成了国营大丰华侨农场,她又被“国营”了二十来年;“国营”的日子混不下去,进入二十一世纪,她又被交给了澄迈县“托管”。盐丁虽然出身寒微,但“祖传遗产”丰厚,她三面环海,一面背山,拥有大片的红树林和广阔的海涂,陆上又有连绵数里万亩良田沃土,而且地处省会海口市的西大门,把盐丁还给澄迈“托管”,自然是给澄迈囊中送宝。澄迈县先将华侨农场的土地改制为“国有”,再于2007年成立了大丰镇收为已有,一统了江山。在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路上颠簸了半个世纪的盐丁,又一身赤裸回到了初梦的地方。

  逆流勇进 浴火中生

  盐丁现有6个自然村,农户二百几,人口不上千。她所处的太阳湾被富力公司重新打上 “富力•红树湾”烙印之前,她与世无争,低调生存,默默无闻,然而在历史上,她却曾经波浪跌宕,光彩夺人。她目光睿智,性格坚强,勇敢骁悍,舍命守护着共产党走过了二十三年的日日夜夜。她逆流勇进,在国民党反动势力制造的白色恐怖中,毅然于1927年成立了共产党支部,开创了澄西北第一个革命根据地。她是中共澄迈县第四区区委、澄迈县第四区苏维埃政府的所在地;解放战争期间,中共澄迈县委领导机关移驻这里,她又成为以张光兴同志为书记的澄迈县委党组织领导地方武装制敌支前斗争的指挥中枢。

  盐丁人民因苦难而拥护社会革命,因拥护社会革命而历练更多的苦难,凤凰涅槃,浴火中生。

  1927年,由于国民党右翼的背叛,国民革命军发动的北伐战争途中失败,国共合作破裂,中国大地上寒风凛冽,寒流袭人。在这非常严峻的形势面前,革命队伍中,有人彷徨,有人退却,有人背叛,但也有人逆流而上。盐丁人民,就是一群击楫逆流而上的革命狂人,就是在这一年,白色恐怖笼罩中华大地的1927年,在中共琼崖党领导人马白山的鼓动下,中共盐丁支部庄严宣告成立,当年党员发展到11人。第一任支部书记是1926年入党的盐丁峒吉占村王大辉,一位中等身材、浓眉大眼、性格开朗的农民。他在马白山的直接领导下,坚强而机灵地开展地下对敌斗争活动,后任澄迈第四区苏维埃主席、中共澄迈县委委员,1931年他在参加海口地区作战中不幸牺牲,当年他才28岁。王大辉牺牲后,1927年入党的盐丁峒博养村陈天庆接任支部书记,继续擎起澄西北这面红旗。

  党支部的成立,犹如黑夜中的一盏指路明灯。从此,盐丁人民以贩卖食盐为掩护,肩挑盐筐,走村串乡,打探敌情,传送情报。盐丁党支部成立不久,紧接着成立了盐丁交通站,第一任站长名叫王命进,也是吉占村人,王大辉的堂叔。交通站的任务,一是接送过往线内人员,二是上下传送情报。王命进遭到敌人的多次追捕,但最终没有得逞。

  上一辈的老者回忆,1924年至1927年,受大革命浪潮影响,盐丁峒参加革命的人,像赴集看琼剧,男女老幼,争先恐后,一批接着一批。盐丁峒9个村落近两百户,户户都有人“钻山”(意为上山打游击)。玉诺村一家冯姓四兄弟,老大冯冠槐1927年入党,当年参加琼崖工农革命军,任独立师二团三营一连连长,他在现屯昌县西昌地区的一次战斗中英勇牺牲,时年20岁。以大弟冯冠极为首的三个弟弟,继承老大遗志,前赴后继,先后加入共产党,分别参加了革命武装斗争和党的后方工作,是盐丁有名的“党员之家”。儒良村一户王姓三姐弟,也是在国共第一次合作破裂前后跟着共产党“赴汤蹈火”,大革命失败后,所在部队解散,姐姐回了家,妹妹转入地下活动做妇女工作,弟弟则在革命低潮时走上前线,1931年在文昌的一次战斗中牺牲,抛尸他乡,唯一留给他妈妈的是1951年澄迈县人民政府颁发的一块“光荣烈属”的铁皮红色匾牌。

  生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盐丁人民为冲破旧社会的牢笼、争取民主自由的生存空间的决心不可动摇。迎着纷飞的战火,全峒先后有57名儿女走出家门,奔赴抗击日本侵略者和国民党反动势力的第一线。


  家中藏兵,鱼水情深

  都说党和人民心连心,人民与党一家亲。战争时期,琼纵战士同盐丁人民如鱼和水,难分彼此,亲同一家,胜似一家。盐丁峒二百多户,没有一户不住过琼纵战士,“堡垒户”与“革命户”遍布全峒。情报员和执行任务的过往人员,住“堡垒户”;部队回来休整时,分住各家各户,先住“革命户”,再住其他户。

  在反革命武装的夹缝中活动的琼纵战士,生活苦不堪言。因为缺水或经常行军没有休息时间,一套衣服穿十天半月不得换洗是家常便饭的事,不洗澡也已成习惯。很多战士蓬头垢面,不少人身上长满了疥疮,疥疮化脓,同衣服粘在一起,身体一扭动就有钻心的痛。战士们回到盐丁,放下背包,第一件事,就是洗澡,不长疥疮的,让孩子们用细椰丝给搓背;长有疥疮的,跑到海里泡海水。海水有很好的消毒作用,泡上几次,满身的疥疮不见了,留下了一个个黄豆般大小的白色疮疤。

  战士们回来,真是家家户户都来了亲戚,满村喜气洋洋,男人们给战士们张罗饭菜,妇女们忙着给战士们缝补衣服,木工铁匠帮战士修理破损的枪支。战士们也不忘给村里人送“礼物”。什么礼物?一是纸烟。战士们有时从敌人那里缴得的香烟,自己再馋,也舍不得自己抽,每每带回来同乡亲们“有熏共享”;二是子弹壳。过去部队缺枪少弹,一般都是两用人合用一支枪,战士肩背的子弹带里充塞了不少小竹节,他们在战斗中每打一枪都要把子弹壳捡起来,战斗结束后“再造”子弹,战士们回来时个个身上都带有不少子弹壳,就捡最漂亮的特别是机枪子弹壳送给孩子们,还加上“说明”,说这枚弹壳的弹头打断了一个敌人的一条腿什么的,等等。孩子们拿到子弹壳,欢天喜地,都当作哨子吹起来,锐耳的哨声在村里此起彼伏。

  自从盐丁成为澄四区区委、区苏维埃政府驻地,盐丁人民每年都过两个年,一个是传统的农历春节,琼纵战士到农户同老百姓一起过,吃鸡肉,吃豆腐,喝米酒;一个是新历元旦,老百姓到驻地机关和部队营地同琼纵战士一起过,赛排球,赛拔河,演唱琼剧,吃海南粉。男女老少齐欢聚,气氛热烈,比单家独户过春节热闹得多。排球比赛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高爹”郑中和,一米八以上的高个子,九人排球比赛中永远的主攻手。他是琼山人,解放之初,他任银行行长,后任澄迈县委副书记。琼纵部队传授的九人排球比赛,后来成为盐丁的传统体育节目,1951年以后的每年春节,盐丁都举行九人排球比赛和妇女拔河比赛,还吸引力了不少外地球队。

  战争岁月琼纵战士与老区百姓相濡以沫、鱼水情长的那些人、那些事,今天仍然是盐丁人民的传代佳话,仍然是抹不掉的甜蜜回忆,每每提及马白山、李定南、张光兴、马家万等一批同甘共苦的老共产党人,仍然热泪盈眶。

  战剑出鞘,风展红旗

  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盐丁虽然没有出现陕北老区父送儿、妻送夫上前线的动人情景,但百姓杀猪捐粮、踊跃支前的场面,同样感人肺腑。解放战争期间,一次部队攻打临高县加来的敌人据点,全盐丁峒的青壮年男人个个摩拳擦掌,踊跃支前,战役打响之前,他们夜里破坏了黄竹至福山段的公路,让敌人成了瘸腿子;把沿公路架设的通讯电话线一段段剪除,让敌人成了聋子;战役打响后,他们冒着枪林弹雨,给战斗在前线的战士送去猪肉、饭团,又将伤病员及时运回救治站治伤。

  盐丁峒像一团烈火,在这个弹丸半岛熊熊燃烧,烤得驻扎在周边的反动军队坐立不安,咬牙切齿,欲把盐丁烧成焦土,铲为平地而后快。


  盐丁的四周,是一条反动势力链,十公里半径内从西北至东北一个周圆,依次从花场、福山、黄竹、白莲、大丰、老城、大亭等七个集墟都筑有国民党军队或日伪军队的炮楼,虎视眈眈地盯着这片闪耀着革命星火的土地;盐丁北面通往琼州海峡的出口处的马岛(即太阳岛),还驻扎着一个团兵力的国民党军队。被“国统区”诬称为“共产党贼”的盐丁峒,处于敌军四面八方包围之中,百姓进花场、白莲等集墟,必须接受搜身“安检”。这些反动据点,除了距离较远的白莲、老城、大亭外,其余四个据点经常派兵对盐丁进行扫荡,很多时候都是三更半夜摸黑进村,进行袭击,实行烧杀抢掠“三光政策”。盐丁人民一年四季,吃无宁日,夜不安寝,一听到猎犬狂吠,知道敌人来了,就赶紧往海里的红树林撤。绕着半岛生长的原始红树林,枝干交错,遮天蔽日,高者有丈余,可以在上面结庐栖身,每次敌人来扫荡,逗留村中的琼纵人员和村民们都立时隐蔽到红树木里去,绵延数里的红树林,荫森无边,再凶残的敌人也不敢踏进一步,常常无可奈何地向红树林狂射一阵子弹,再在村里放一把火,然后收兵回巢。敌人的不断扫荡、烧杀和抢掠,给革命力量和盐丁人民带来巨大损失。1946年2月4日(正月初三)凌晨,国民党46军的一支部队突然包围了盐丁峒,正在关帝庙救治站养伤的9名琼纵战士来不及向红树林转移,落入了敌人手中,被捕的战士,受尽酷刑,也没有一个供出其他战友的隐蔽点,他们个个视死如归,英勇不屈。丧心病狂的敌军,残忍地逐个将战士的鼻子和耳朵全部切割下来,装在一个草篓里,然后押着他们到附近的一处海滩,集体枪杀。英雄战士的鲜血,又一次染红了盐丁峒的土地。

  日本投降后,国民党反动势力变本加厉,加紧了对盐丁的摧残,每十日半月就扫荡一次,有时甚至隔天扫荡一次,其中的文连村和玉诺村完全被烧成灰烬,片瓦不留,众多村民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大部分人移居邻近的花场,最远的流落到桥头地区。家破志不残,流落出的共产党员,在他乡又把革命火种点燃。陈德利、冯冠极、王大英、王文有、冯文儒等老党员流亡到一海之隔的花场墟后,组织革命力量,在敌人势力猖獗的花场地区开展敌前斗争,千方百计地牵制和削弱花场敌军对盐丁峒的肆意破坏;陈受恩父子流落到桥头,在头才村设立了秘密交通站,接洽我党过往人员,使盐丁的革命力量向周围国统区秘密渗透和扩张。

  盐丁人民经受最激烈的考验是在解放战争的最后阶段。新中国成立后,党中央即作出了解放海南岛的英明决策。盘据海南的国民党部队一方面加固防御工事,一方面加紧对革命根据地的围剿,盐丁峒首当其冲。驻马岛的国民党军队,隔三差五就对盐丁扫荡一次,抢走了所有粮食和可用于修筑工事的一切板材、家具。为了抗击敌人,保卫家乡,解放军登陆海南的战斗打响后,驻地部队给盐丁每家每户都发放了枪支子弹,组织村民参加阻击国民党溃退部队的战斗。1950年4月的一天,党员王开富等三位村民,截击从花场溃退而来的国民党残军,激战了整整半天,击毙了蒋中正授赠佩剑的“功勋团长”。盐丁人民紧密配合琼纵部队,主动接应从玉包港登陆后追击逃敌的人民解放军,歼灭了桥头、花场、福山等多股溃退流窜的国民党残余部队,有力地保障了前线作战的胜利。英勇奋战,流血牺牲,盐丁人民终于迎来了艳阳高照,红旗漫卷的赤县天!

  一首可歌可泣的革命史诗,一片鲜血染红的土地。在二十几年争取翻身解放的革命斗争中,盐丁峒牺牲了24位兄弟姐妹同胞。第一位烈士是1927年入党的琼崖红军独立师二团战士王长清,1929年在盐丁地区一次反扫荡的战斗中牺牲,年仅23岁;最后一位烈士是时任澄迈县福场乡民主政府乡长的王长生,他也是大革命失败后入党的老党员,在1950年5月福场乡官族村阻击战中牺牲,时年40多岁。盐丁峒原有9个村庄,到海南解放时才只剩下6个,近两百户人家只剩下一百来户,共700多人。海南解放之始,百废待兴,但党和政府首先想到的是,尽快结束老区人民居无所、吃无粮的悲惨状态,立即救济了大批建筑材料和粮食、衣物;一些流离失所的村民在地方政府的关怀下,也先后回到了满目疮痍的家乡。

  盐丁人民前扑后断,英勇牺牲,付出的巨大代价,获得了党和人民的高度赞扬,1953年,中央人民政府授予盐丁峒“红色根据地”的光荣称号,颁发匾牌和证书。

  盐丁,这是一片用生命和鲜血浇灌的土地,一片永远不能忘却的红色土地!